洗衣机在阳台上咳嗽般震动时，李卫国正用女儿淘汰的智能手机查西藏海拔。浏览器页面突然跳出降压药广告，他手一抖，屏幕摔在缝纫机踏板上。裂纹从"拉萨"两个字中间横贯而过，像道狰狞的垭口。


　　"非得用那晦气东西？"张淑芬从洗衣液泡沫里拎出他的旧工装，"哗啦"抖开一片水雾，"老年大学明天就开课了，刘主任说还能领鸡蛋。"


　　李卫国盯着裂缝里的雪山图片。二十年前被泥石流掩埋的运输车里，也有这样纵横交错的裂痕从挡风玻璃蔓延开来。周志刚就是从那蜘蛛网般的缝隙里伸进血手，硬把他拽出去的。


　　冰箱突然发出蜂鸣。张淑芬快步走过去，发福的腰身撞到餐桌，搪瓷缸里的陈年茶垢簌簌落进水里。"冷冻室又结霜了。"她嘀咕着，用买菜记账的圆珠笔戳冰层，笔帽上的超市标签还没撕。


　　手机在裂缝中亮起，是老周发来的改装车图纸。李卫国刚要放大看，女儿李楠的微信突然跳出来："爸，导师说复试可能要自费去北京。"后面跟着三个笑脸表情，刺得他眼眶生疼。


　　浴室传来水声时，李卫国摸出抽屉深处的存折。蓝皮本子里的数字像用尺子量过，整整齐齐码到小数点后两位。最下面那行还是五年前存的三年定期，下个月到期——正好是李楠的生日。


　　"你动定期试试！"张淑芬的声音混着吹风机轰鸣炸响。李卫国手一抖，存折掉进缝纫机抽屉，惊起股陈年线头的霉味。他不知道妻子何时站在身后的，就像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吹风机电线缠成了解不开的死结。


　　社区医院的灯箱在窗外亮起，蓝光渗进纱窗。张淑芬突然剧烈咳嗽，手里攥着的医保卡背面，黑色水笔写满计算公式：2500÷30=83.3，每月药费不能超过这个数。


　　老周的电话在九点准时响起。李卫国钻进储藏室接听，后背抵着女儿高中时的自行车。"改装了副油箱，能多跑三百公里。"周志刚的喘息声像砂纸擦过听筒，"就是得......咳咳......得加95号油。"


　　楼道感应灯突然熄灭，李卫国在黑暗里摸到车把上干涸的泥点。那是三年前送李楠去大学报到时淋的雨，当时女儿坐在后座说："爸，等我工作了你和妈就坐飞机旅游。"


　　冰箱又发出蜂鸣，这次持续了十秒。李卫国望着储藏室门缝漏进的光，突然看清自行车后轮上缠着的东西——是张淑芬织了一半的毛线袜，浅灰色，男式。